1998年，陳謇(Tan khiang，人稱TK)從新加坡空降到港，成為本地廣告界首批華籍輸入外勞，和搭檔文案Simon Hayward，一同加入當時得令的Ball Partnership，以四兩撥千斤姿態(tài)，短短一年，已在香港4As Awards頭角崢嶸，二人在領獎臺上，不斷上上落落，兩個腦袋一條心，包辦了無數(shù)獎項，風頭一時無兩。
TK，一位被公認為香港平面廣告樹立典范的非常人物，于96－00年間，曾回流新加坡，并執(zhí)導演筒3年，因太座不太習慣彼邦的生活，遂舉家返回香港。03年，離任M&C Saatchi大中華行政創(chuàng)意總監(jiān)后，他再次轉行當廣告導演，但在港很多人還以為他是個「新手」。
訪問開始，由八十年代說起，他初到貴境，感覺如何？
「那時很久以前的事了……」TK帶點好漢不提當年勇的口吻，打開話匣子；談到目前的工作；「競爭好激烈」。 即是需要一點時間建立自己的品牌。
想了解這個人，究竟想當年，抑或齊前瞻比較恰當？不如請他填寫一份《普魯斯特問卷》，根據(jù)答案，讓讀者自行解讀，當下的TK，是一個怎樣的創(chuàng)意人。
《普魯斯特問卷》「Proust Questionnaire」 曾在法國沙龍界相當流行，經《追憶似水年華》作者普魯斯特回答后，名聲大噪，法國著名的《Vanity fair》雜志每期都會刊登一位名人的問卷答案，國內的《周末畫報》也有這個欄目，問題略經修訂，也是今次的問卷來源。
這26個問題，包括被提問者的生活，思想，價值觀及人生經驗，也許，透過當中簡單的答案，你可以窺探到一個人的心靈秘密。
以下的一則解讀，源于我和TK喝過一次咖啡，交淺企圖言深，恐怕也做不得準。
01. 你認為最理想的快樂是怎樣的？
無憂無慮
人生不滿百，常懷千歲憂；可見無憂無慮的生活其實是奢侈品。問TK，從前在廣告公司做ECD，現(xiàn)在自己當老板，哪方
面的壓力大一些？原來是蘋果于橙的比較，不一樣的壓力，同樣會導致皮質醇偏高。
當高級打工仔，身為管理高層，要向老板及周圍的同事負責，生意是否增長，廣告是否獲獎，和整條船的渡客息息相關。輸與贏，要問責，ECD當然責無旁貸，為此，多無良的客戶都要笑臉相迎，99.99％身不由己。
相對而言，自己當老板，比較多點自由，這非關乎人身方面，可靈活遲到早退，主要在于可以向可怕的客戶大聲說「不」但話又說回來，當你想到月頭公司要交租，月尾職員要出糧，自然會自動自覺將所謂的自由調整一下，結果，未能享受有絕對自由的心靈，就很難無憂無慮。
02. 你最害怕的是什么？
游泳。
怕水的男人會有怎樣的心理素質？不太清楚，但最好笑，TK前世原來曾經是個漁夫，打魚的人又怎可能畏水，真懷疑那個替他問前世的大師，準確度有多高。(抑或由于他上一世人在海上飄來蕩去，太膩了，以致這輩子聞水色變。)
03. 如果有下輩子，你希望成為什么(人或物)？
靈修大師。
有人說，廣告是一門偏門的行當，未知是因是果，業(yè)內迷信風水占卜星象的人特別多，TK也愛探討這些超自然力量。有個靈媒曾經向他指點迷津，說他第一世是個羅馬時期的建筑師。出于幾乎催眠狀態(tài)的TK，眼前出現(xiàn)巨柱，環(huán)繞黑白大殿，又見到自己的兒子出征打仗，歷歷在目，熱淚盈眶。
第二世的TK，活的逍遙自在，置身明媚的太平洋，一個名為 Polynesia的小島當漁夫；「生活開心，無壓力�！筎K憶述時，也禁不住笑意盈盈，非�；匚哆@一世的歡樂時光。
如果有時間，他還可以一世又一世的查察下去。知道前生又如何？TK說：「沒什么，不過好奇」。 創(chuàng)意人好奇，理所當然，而他最想從中找到自己的守護天使，能給他一點現(xiàn)世的生活啟示：「天使要我做一個好人.」
唉～這年頭，好人難做，TK竟然向高難度挑戰(zhàn)！
04. 還在世的人中你最欽佩的是誰？
母親。
TK原籍潮州，祖父母從國內移居到新加坡，母親刻苦耐勞，在市場開店做買賣，錢是一元幾角掙回來，都是辛苦錢。從小，TK就對自己說：「我不要這樣瑣瑣碎碎的討生活」。一個好創(chuàng)意可以值千金，長大后的TK果然選對了路。
05. 你自己的哪個特點你覺得最痛恨？
太過順得人。
能夠對別人包容遷就，是一種美德，不過，有時候，因為體諒對方，就難為了自己；TK最痛恨自己的優(yōu)點，大概也是這個原因。
他形容自己是個「聽話」的導演，給一眾自命愛反叛的創(chuàng)意人驟然聽來，這兩個字好像帶點委屈，但想深一層，才感到TK其實內斂高度的情緒智商。要和廣告公司建立良好關系，人夾人緣，先決條件就是不能太自我，難于相處；「如果第一次合作就不愉快，點子就被退回」聽話，不過是以退為進。
何況，他出身于創(chuàng)意部，最能明白一個故事板交到導演手上，肯定已經過千般推敲，萬般蹂躪，好不容易，才獲得廣告公司及客戶上下一心首肯。主演不過一個千錘百煉的版本，做導演的，若為滿足一己私欲，企圖將它改得面目全非，不聽話的結果，可能誤盡蒼生，教廣告公司難做。
節(jié)外生枝，不如找方法，做好眼前的事。
06. 你最痛恨別人得什么特點？
不負責任。
《龍吟榜》得Tammy，對TK贊不絕口，因為在蕓蕓百忙的審顧問當中，TK一直保持著高出席率，是個絕對負責的工。
TK記得在問前生往事，呈現(xiàn)其中片斷，自己還在母親的宮里，覺得媽媽十月懷胎好辛苦，小小的胎已懂得自我承諾，出世后，一定要做個負責任的兒子，守規(guī)矩做人。
一個具備巨蟹座特性的男人，愛家，戀家，認為有老婆有孩子的生活比較緊密圓滿，非常樂意將家庭的責任背在身上；周末陪女兒去PageOne看書，是為一樂也。
07. 你最奢侈的是什么？
放下工作去玩。
活了輩子，屈指一算，TK竟然沒怎么放過大假，離開公司一個星期算是長假期，大部分時間只能寓工作于樂，到外地拍攝順便到此一游。最喜歡日本，愛其日新月異。
做廣告創(chuàng)意，最多機會以公濟私游世界，TK 談及這些經驗，相當眉飛色舞，結論就是，從事廣告這行業(yè)，比較多機會見識新事物，多看這個世界，工作可以變相游玩，好玩。
08. 還在世的人中你最輕視的是誰？
沒有。
TK曾在不同的廣告公司當ECD，新官上任，卻從不會耍三把火的手段，歡迎舊人留下，給時間大家磨合，因為他只愛發(fā)掘人家的潛能，不喜歡找別人的缺點來挑剔。
「至今我只炒過一個同事，迫于無奈，也不是她不能干，只是部門要減支出，她的薪水又正好是那個數(shù)目，算她倒霉，說的時候，仍帶點歉意。
09. 你過多使用的單詞或短語是什么？
你明唔明。
但整個訪問過程，從未聽他問我：「你明唔明」？難道本人果真領悟力高，抑或……不過，反而多次聽他表示：「OK啦！」這樣那樣的「OK啦！」，意味不過不失，但畢竟不是最好的，無怪他要求自己不斷變化，拓展創(chuàng)意實驗空間。
「我希望公司的發(fā)展，不僅局限于攝制廣告片，而是建立一個創(chuàng)意薈萃的平臺，好像一塊磁石，吸引各方面的人材�！棺罱嫔虾Ｒ患覐V告公司，在港羅致插畫師，變身一個經理人；又曾經向迪斯尼推薦劇本；有空喜歡寫故事，這些故事板日后可以變成漫畫，動畫，電影……媒體大雜交，crossover反正是當代的時髦演繹方式，只要雜的有風格，不乏捧場客。
10. 你對自己外表的哪一點最不滿意？
眼睛。
還以為他的答案肯定是那個輕微發(fā)福的小肚腩，原來他嫌自己兩雙靈魂之窗略有高低。旁人不大在意的偏差，看慣構圖的人卻特別挑剔。
放眼前瞻，傳統(tǒng)廣告將日漸萎縮，代之興起的其它電子網絡及戶外媒體，需求另類的創(chuàng)意演繹，當中可以變化幾多發(fā)展空間？TK一雙高低不對稱的眼睛，看到的景觀大概比較廣，難怪對公司有一套不同的愿景。
十多年來，他又是各地廣告大賽的評審�？�，觀摩得多，練就一雙銳利的慧眼，對他現(xiàn)在做導演，如何拿捏人家的故事板，加強起承轉合，肯定更添準繩。
11. 你最傷痛的事是什么？
某段關系可以處理得好些。
想再追問下去，TK支吾以對，哪就無畏強人所難。這世間，一切關系，總是從亞當夏娃開始，繁衍下去，人與人之間的瓜葛，往往變得曲折離奇，不好說啦！
12. 你這一生中最愛得人或東西是什么？
老婆。
擦擦老婆高跟鞋，家庭生活更愉快。
13. 何時是你生命中最快樂得時刻？
女兒出世。
他說10歲的女兒最愛看書，又喜歡寫故事，言下之意，甚得乃父之風。對孩子得教育，就如管理下屬一樣，采取無為而治的態(tài)度，讓他多作各方面的嘗試，從而找出自己的潛能及喜愛。
「年輕的時候，做事容易沖動；有了孩子，會多想一下�！剐∨畠菏荰K心靈上的一貼清熱涼茶。
14. 你最希望擁有哪鐘才華？
能言善道。
他不懂看中文，這十多年來在港生活，天天對著一個港產老婆，總算學會一些荒腔走調的怪難廣東話；「我不懂說你們的三個字，四個字那些詞語。」三個字，難道是三字經？四個字，那應該是指一些成語；例如：詞不達意。
他分析自己名字中「謇」這個字的象形解說，正好是「給一個屋‘責’住，說話不厲害」這真是一個非常貼切自然的籍口。其實，究其原因，廣東華并非TK母語，他的答問只能用最基本的字體來表達，實實在在，平平淡淡，少了一些出神入化的形容，容易錯覺他言拙。偶然聽到他用英語表達某個看法，聲色語調據(jù)全，馬上讓人感到說話內容，充滿了令人共鳴的力量。
時光倒流，八十年代末期，香港的廣告業(yè)騰飛，本地創(chuàng)意人開始嶄露頭角，但主要高層仍是老外天下。當年行內比較注重電視廣告，而中文稿件構圖的處理，又很難從洋人CD身上取經，平面廣告的水平就較弱。
當年新加坡剛相反，強于平面廣告，TK耳濡目染，這方面的美術功力深厚，并且對中國文化有一定認識，中西合璧的特異功能，略顯幾招，已叫香港同業(yè)眼前一亮。
時勢造英雄，當年他以過江龍姿態(tài)來港，服務的客戶，以及公司內部溝通，全部以英語為主，工作上，TK適應完全沒有困難。二十年后的今日，本地英語創(chuàng)意人買少見少，華文廣告成為主流，而一個中國人不懂閱讀中文，要在華文立足，無疑是一種障礙；TK直言，自己不宜往國內的廣告公司發(fā)展。
想不到，當年能操流利英語，原為TK錦上添花，今日卻成了絆腳石。
15. 你目前的心境怎樣？ 回顧半生事業(yè)，各階段有不同的定位。出色的廣告創(chuàng)意人，公認事實。有能力的部門管理人，勝任愉快。自成一格的廣告導演，實驗時期。 究竟何處是彼岸？ TK覺得自己還沒到，他希望在創(chuàng)意工業(yè)中留下一個標志，也因為這份未到彼 |
岸的忐忑心情，常自我鞭策，不斷求新求變。
16. 你認為你最偉大的成就是什么？
給人機會。
TK最愛到各大專院校，參觀多媒體及設計學生的畢業(yè)展，從中挑選。能夠考驗自己的慧眼，啟發(fā)具備潛力的新血，令他感到快慰及自豪。
想當年，自己只不過是個商科畢業(yè)生，因為對美術有興趣，服兵役的同時，晚間修讀設計，兩年的課程還未完成，已獲聘用。及后加入Saatchi & Saatchi， 遇到一個給他機會的ECD Linda Locke，他亦珍惜每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機會，小客戶可以有大意念，努力耕耘，從此平步青云。
所以，他樂意薪火相傳，將機會回饋給下一代。
17. 如果讓你選擇的話，你希望讓什么重現(xiàn)？
與撰稿員搭檔，再創(chuàng)作。
那些日子是TK的黃巾歲月？他會毫不猶豫給你屈指一算，來港前，在新加坡Saatchi & satchi最后兩年，然后加入香港Ball partnership那四年，他從一個美術總監(jiān)，提升為創(chuàng)意總監(jiān)，期間作品橫掃千軍，獲獎無數(shù)，過癮非常。
后來離港四年，00年，當TK再一次從新加坡回港定居，事業(yè)更一步，當了ECD，時間幾乎全部花在行政管理上，還要兼顧開拓國內及臺灣分公司，經常做空中飛人，在創(chuàng)意路上只能做旁觀者。
忍手不出招，成為很多ECD的心結，難怪至今他仍心癢難耐，希望重蹈火線，再搏殺。
18. 你最珍惜的財產是什么？
腦袋。
Tk對事業(yè)的追求，目標如下：名留創(chuàng)意工業(yè)，透過不同形勢的商業(yè)藝術，進行探索，從中不斷自我創(chuàng)造。
以上的說法，白紙黑字寫在他的履歷表上，決無花巧。善用「財產」之余，同時也要求增值，TK果然理財有方。
19. 你認為程度最淺的痛苦是什么？
廣告上的得失。
過盡千帆皆不是，在廣告行打滾多年，道行夠高深，才能有此領會。
20. 你最喜歡的職業(yè)是什么？
美術總監(jiān)。
招聘人手，TK只留意對方的平面廣告作品，他認為標題，內文與圖像能否平衡有度，最能反映一個美指的功力；相反，精彩的電視廣告，可能是導演手法高明，榮耀根本與原創(chuàng)無關。
他多次提及，英文字款有過千選擇，中文字款卻寥寥無幾，創(chuàng)造中文字款成了他的欲望之一。不一定追求什么驚天動地的大意念，在細節(jié)上，有要求的美術總監(jiān)，一樣可以展露才華，滿足創(chuàng)作欲念。
21. 你本身最顯著的特點是什么？
正直。
人如其名，原來陳謇的「謇」字，解作正直，這是雙親對他的期望。當他擔任廣告比賽評為，一見「飛機稿」，就馬上將它拋到九霄云外，永不超身。
22. 你最喜歡男性身上的什么品質？
勇敢。
它原本的口述答案是：「先走出來」。 還幾乎用手勢作拍打心口狀，從這句不利落的廣東話猜測，它大概是指男人要有承擔的勇氣。
TK在新加坡畢業(yè)，入伍當兵兩年半，很快已擔任團里的小團目；做領袖，自然要承擔。自小訓練有素，對于領導才能，TK是蠻自滿的。
23. 你最喜歡女性身上的什么品質？
有主見。
他笑說，這是家中那女人的性格寫照，還幽自己一默：「我老婆唔多需要我架」那么TK又怎有機會發(fā)揮他勇于承擔的品質呢？問題太敏感，不便查根究底。
24. 你最看重朋友的什么特點？
關系自己。
推及友人，TK大概是個很會關心朋友的人。
25. 你希望以什么樣的方式死去？ 他講出這個答案的時候，神州6號升空的新聞還未炒熱，那肯定是當事人潛伏多時的幻想。他曾遺憾表示，最想拍攝的4種類型廣告片，分別是人氣，動畫，幽默及超現(xiàn)實，后二者暫時他的樣板帶(showreel)從缺。而現(xiàn)時客戶選擇導演，只會參考樣板帶，有否興趣拍攝那故事板類同的作品，才有信心考慮合作。 |
祝賀TK很快可以拍一部超現(xiàn)實的廣告片，無需待百年之后，把自己的生死也壓進去，太轟烈了！
26. 你的座右銘是什么？
Do Good！(百尺竿頭，更進一步。)
一個真正的創(chuàng)意人，豈應隨波逐流，但很奇怪，市面上，一窩蜂的潮流模仿。屢試不爽。好像這幾年，‘視像意念’的演繹依舊充斥市場，追溯源頭，早于90年代，東芝廣告率先用這種方法，效果平地一聲雷，然后跟風者眾。N年前，TK已開始思考，這方面遲早窮途末路，如何可以突出重圍？一定要震撼的畫面配很少的字？為什么長篇文案一定無人問津？
他很高興見到，去年一個華文廣告大獎作品，就是一篇長長的文案，終于為文字平反。在TK眼中，永遠質疑現(xiàn)狀，才會有突破的可能。
DO good！他的公司名字叫 “Wowwowtank”，希望人人贊好。
TK的廣東話，殺死人，殺死自己
醞釀執(zhí)筆之際，再重聽和TK聊天的錄音帶，聽呀聽，到最后完結，他的話音剛了，馬上出現(xiàn)上一次，另一個被訪者主動的地道廣東話，這戛然的落差，令前者的言詞更顯淡然無味，欠缺煞有介事的激情。TK的廣東話實在爛，很難充分將內心深處娓娓陳述出來。他說自己不懂稱贊人，說話不夠得體，那只是他廣東話不靈光的錯。
新相識的客戶，如果單憑他破爛的語言去理解這個創(chuàng)意人，當中的體會有幾許對？幾許錯？幾多的誤解？
他的樣板帶播映開始，字幕出現(xiàn)了德國大文豪歌德的一句話“Whatever you can do， or dream you can， begin it. Boldness has genius， power and magic in it.”(你能夠做，或者想做的，馬上坐言起行。只要勇往直前，才華，力量及魔法，自然與你同在。)TK曾經說過，「夢想停不了」是他一直奉行的信念，這句話如果出自一個初生之犢口中，幾乎理所當然，今日他仍Don’t stop dreaming，那就很不容易。
如果你覺得做夢比做愛更困難，你的心大概真的老了。